還沒到傍晚,天空就緊鎖眉頭,拉下了一張黑臉。不一會兒功夫,急驟的雨點敲打著屋頂、地面,還有墻角的幾株月季。雨聲匯集成高低不同的樂音,穿過時空,涌入一扇窗戶,在這間幽暗的屋里找到了舞臺。
這是一場異鄉的雨,有著浸入骨髓的清涼。
雨水拂去了從忻州古城帶回來的一路塵辛。
或急或緩的雨聲,又一次敲醒了昏昏沉沉的記憶。古城上鐫刻的字跡恍若眼前,而我只能透過渾濁的視線,窺探每一塊青磚背后的歷史痕跡。穿過門樓的一縷縷清風帶著嘲諷、輕蔑,熟視無睹地從我的面前大搖大擺地穿梭而過。
我在一座古城面前,原來是這樣地渺小,可我之前卻沒有這樣卑微過。
雨聲越來越小了。它亦如我一樣,在天地間能頓悟自己分量的輕重嗎?雨沒有告訴我,我只是用一顆膽怯的心去臆想、推斷,但這往往是沒有依據的混亂思維。
我站在“德優懷遠”的六角樓上,俯視忻州城,那是灰色的、層次錯落的屋頂拼接起來的一幅寫意畫,那幅畫只有一種顏色,簡潔明快。
人們追逐生活的五彩繽紛,往往被太過濃稠的色彩所迷離。當視線里只剩下一種冷色調時,一顆混沌的心才能被剝離出來,接納時空,看清界象。
太多的色彩,會使界面產生曖昧。
一道道的雨線,閃現出穿破暗夜的光亮,把天地連接起來。異鄉的空間沒有了縫隙。如同踏入古城,一條條甬道拉近的不僅僅是游客與城樓之間的距離,更主要的是心靈深處的某種期待更近了。
我們為了尋求一些心靈投靠,跋涉千里。可腳下的每一塊磚每一塊石,不知丈量過多少虔誠的靈魂。風雨沖刷不掉古城的歷史痕跡。雨敲擊廊檐的青磚片瓦,有趣的故事變成了神話,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口中傳承。有文字的石碑與無文字的口碑,飽蘸歷史的風煙,積淀成一座有傳奇色彩的古城。
站在古城頂端,眼前恍若出現了萬馬奔騰的景象。那是無法割舍的故鄉的藍天、白云、長風、戈壁、綠草。
古城帶給我的是對歷史的追溯,而故鄉帶給我的是心里氣象上的浩瀚無邊。大草原的曠達早已成為人生的坐標,牢固地鑲嵌在我的靈魂深處,只有草原上的雨珠才能滋潤一個草原人干渴的心靈。
草原上的雨比油都要珍貴,它帶著使命降落,每一株小草、每一朵鮮花都在翹首期盼。長生天心懷慈悲,佛手布施,一場雨來得迅疾、猛烈。草原在一場雨后,蔥蘢勃興,滋蔓無垠。
異鄉的雨持續時間長,讓人產生了某種惆悵。
綿延的太行山、層層的梯田早已被濡濕在一片雨霧之中,如夢似幻。回想起五臺仙境,亦有如此景象。寺院內的游人如同流動的水,一波涌進,一波流出,寺院內有種難以言表的神秘感。因為自己是俗人,無法說清楚這神秘的原因,只能靠一雙凡夫的濁眼觀看云霧繚繞的山寺,聆聽古寺大鐘敲出的梵音。
心靈有了某種釋然。忽然懷疑自己跋山涉水真的得到某種力量加持嗎?答案始終沒有。
現實中的雨也給不了我任何答案,我所面對的是雨聲中思緒的自由無界。雨聲讓我的心思變得清寧、閑暇,生活中瑣瑣碎碎的事都被雨聲屏蔽了。擱置已久的筆再一次重拾起來,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