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奕宏 徐玉強 科技日報記者 付麗麗
早上7時30分,看著室外近-40℃的溫度,圖里河國家基準氣候站(以下簡稱“圖里河站”)值班觀測員全立成毅然從溫暖的被窩里爬起來,一半是為了“開路”——昨夜斷斷續續下了一晚上的雪,要8時準時進場開展凍土觀測,得鏟出一條路來;另一半是為了看看那個新來站里的“怪家伙”。
三尺見方的“鐵疙瘩”,“大身子”上立了個“小腦袋”,每隔幾秒鐘便會搖一次頭,頭頂上像眼睛一樣圓圓的感應器也會隨之翻動一下,頗有點古怪的可愛,它就是讓全立成惦記的1月8日剛到站的激光測風雷達。
圖為激光測風雷達
位于大興安嶺深處的內蒙古自治區呼倫貝爾市圖里河鎮,幾乎沒有夏季,只有春秋和寒冷漫長的冬季,年平均溫度在0℃以下,一月平均氣溫-27.1℃,歷史最低氣溫低至-50.2℃。
有意思的是,這個“怪家伙”來圖里河站,不是來干活,而是專門來挨凍的。
1956年12月,這片極寒的土地上建成了一座氣象觀測站。歷經67載,這里從只有簡陋觀測場、辦公值守只能靠火墻子取暖的地方,發展成為擁有寬闊平坦的外場地,能源、通信、交通、房屋等條件完善的臺站。
圖里河氣象局70年代辦公室和測場。呼倫貝爾市氣象局供圖
這些無形的氣候和有形的基礎設施資源,被行業內外人士看在眼里。
2019年,在呼倫貝爾市氣象局的政策支持下,航天新氣象科技有限公司找上門來,同圖里河站合作共建氣象觀測設備極寒試驗基地。
圖里河氣象觀測設備極寒試驗基地。
剛開始,老全和站里的一些老職工還不太理解,怎么還有人專程要把好好的儀器放在冰天雪地里挨凍呢?對接的研發中心經理助理張旭告訴他,這是為了驗證氣象觀測裝備在極寒環境下是否能正常持續運行,及時發現問題并加以優化改進。
“哦,我懂,提高儀器可靠性。”老全點點頭。
呼倫貝爾市氣象局局長劉正會描繪了一幅更廣闊的圖景。“利用咱呼倫貝爾有獨特的‘冷資源’,有了試驗基礎,以后會有越來越多我們自己造的氣象觀測設備建到青藏高原、喜馬拉雅山,甚至建到南極北極去,在那樣的環境里也穩定運行。”
“這就是‘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銀山’嗎……”老全反復咂摸著。他原來只知道,冷,是一種習慣,但更多時候是一種孤獨。
圖里河多冷啊!在這里,許多農作物活不了;很多時候氣溫也不適合冰雪旅游;本就交通不便,大雪封山更會阻斷唯一一條公路,甚至攔下鐵軌上僅有的一趟綠皮火車。即便是現在,這也是個外賣軟件都覆蓋不到的地方,要做外科手術得到百余公里外的城里找大夫。
盡管條件艱苦,老全、張鳳蓮和站長李井濤留了下來。
三人算來也是從小一起在站里長大,最后又都選擇回到這里——張姐1988年來到站上,一待便是35年;老全今年才48歲,卻把超過三分之二的生命奉獻給了圖里河;站上“工齡”最短的李井濤也扎根在此28個年頭了。
圖里河站的氣象資料,要參與全球交換,對研究大興安嶺氣候環境乃至全球氣候變化意義重大。而哪怕是自動觀測,從早上8時到晚上8時,每個小時都要關注業務平臺上的氣象數據是否有誤……他們放不下。
值班時,十天半個月里只有自己一個人,沒有別的娛樂,也離不了站里,陪伴他們的陽光、風和雪。去年過年,老全給自己包了一堆凍餃子,一直吃到大年初七;今年,老李還在琢磨整點兒新花樣。
全立成正在進行人工凍土觀測。
自從建了氣象觀測設備極寒試驗基地,已經陸陸續續有四批觀測設備運達這里。一開始的儀器,老全他們憑著經驗還能叫出名字、知曉功能。但從激光測風雷達開始,他們就逐漸開了眼界。現在他們知道了,他、他和她守了半輩子的寒冰凍土,是這樣一片富礦,不僅是在數據空間里,而是眼前真真切切、看得見摸得著的富礦。
正聊著,老全鏟出的小路通到了人工凍土觀測器面前,這是站里最后一項人工觀測項目,而旁邊矗立著自動凍土觀測儀。
觀測器是一條深埋地下的長長管道,里面灌滿蒸餾水,一條橡膠管浸在其中,一頭連著一條拴在高桿上的長繩,老全每天要做的就是觀察膠管凍結情況,記錄數值并上傳。在云空間里,人工觀測數據會和自動觀測數據進行比對,也許不久的將來,最后一項人工觀測項目也將成為歷史。
迎著天邊翻滾的云霞,老全雙手交替,一下一下把膠管拉出地面,再一點一點將它降回管道中,像是在進行一場特殊的升旗儀式。
(除標注外圖片均由中國氣象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