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

　　苦澀的幼芽

　　在田野、渠陂出土

　　隨著陽光雨露瘋長

　　你是我在家鄉

　　最早認識的植物之一

　　平凡、樸實，默默無聞

　　唱著童年的歌謠

　　我與你

　　相逢于禾苗茁壯的田野

　　收獲于霞光滿天的落日

　　莊稼林飛舞的彩色蝴蝶

　　兩條腿長滿鋸齒的螞蚱

　　都是我的好伙伴

　　母親請你全株入鍋

　　焯你翠綠入盤

　　在炎炎夏日清熱解毒

　　在漫漫書海清肝明目

　　你用潔白乳汁和翠綠莖葉

　　養育了貧窮孱弱的歲月

　　我常常咀嚼你的莖葉

　　品咂你浸出的淡淡苦味

　　讓麻木的味蕾泛起兒時的記憶

　　感念你拯救人們的赫赫功德

　　暮年歸鄉，再次親近你

　　我的手指長出了你的葉子

　　苦豆子

　　在枝拂云霄的樹下

　　雜草叢生的路旁

　　缺水少雨的沙梁

　　你的生命力綻放出

　　喜滋滋的模樣

　　小時候，因為你

　　帶著一個“苦”字

　　我便對你心生芥蒂

　　盡管層層疊疊的花瓣

　　鮮亮、晶瑩，暗香浮動

　　但煙囪里冒出的苦澀味道

　　仍未能校正既往的印象

　　母親告訴我

　　你是一劑良藥

　　每年夏天，總要煎熬幾次

　　為家人清熱解毒、抗菌消炎

　　那苦澀難咽的味道

　　氤氳著“良藥苦口”的功效

　　風兒告訴我

　　你的根系很發達

　　不懼怕鹽堿的浸漬

　　經得住旱魃的折磨

　　在風沙迷蒙的茫茫戈壁

　　長出碧綠的驚喜

　　不知不覺，我融入

　　你如金似銀的花香

　　在日出日落的芬芳中

　　孕育出串珠狀的莢果

　　同居一室，耳鬢廝磨

　　像愛情，像伉儷

　　哦，苦豆子

　　你饋贈大地青山綠水

　　我贈你兩句拙詩

　　“苦秀江山樂，留得美名揚”

　　哈木兒

　　名字叫得土氣

　　有些傻乎乎的意味

　　你像個碩大的刺猬

　　渾身長滿鋒芒

　　蜷伏在沙丘、墳塋

　　讓人望而卻步

　　但你盤根錯節恣意蔓延

　　粗壯發達的根系

　　竟將肆虐的風沙擒獲

　　夏日，你將纖細的翠綠

　　綴滿龐大的身軀

　　引得一些鳥兒前來歡娛

　　幾個頑童，舉起彈弓

　　讓清脆的叫聲驚慌失措

　　竄入藍天

　　豆粒般的果實，晶瑩剔透

　　常常誘發孩童的饞涎

　　烈日下，撥開滿身的荊棘

　　巧妙地擷取

　　微甜的味道

　　成了最美的小吃

　　染紅了鮮嫩的唇齒

　　那天，與你邂逅

　　開始驚喜，繼而讓你的尖銳

　　扎得我思緒翻飛

　　沙棗樹

　　空曠的原野

　　被粗褐的樹干撐起

　　猖獗的風沙

　　被碩大的樹冠收容

　　層層疊疊的花蕊

　　彌漫著橙黃的清香

　　醉了五月的村莊

　　強大的生命力

　　造就你慤直的身軀

　　無論是漫漫沙漠

　　還是湯湯水岸

　　你將迎風傲雪的血性

　　突兀成一尊與眾不同的雕像

　　一串串圓圓的果實

　　是晨霜涂抹的淡妝

　　一粒粒沙甜的味道

　　是陽光注入的芬芳

　　掛滿枝頭的誘惑

　　搖曳著大人小孩的心房

　　金秋季節

　　歡樂的笑聲在林中回蕩

　　累累果實，橙黃殷紅乳白

　　掩映著人們的臉膛

　　“噼噼啪啪”的墜落聲

　　奏響豐收的樂章

　　一棵沙棗樹就是一堵墻

　　迤邐“幾字彎”

　　筑成綠色的屏障

　　看到你，想到了奉獻與守望

　　枳芨

　　喜歡隨遇而安

　　荒灘是你生長的樂園

　　一叢叢，一簇簇

　　把根扎入深厚的大地

　　吮吸苦澀的營養

　　為白茫茫的身軀排毒

　　織炕席，做草繩

　　搭棚圈，編籮筐

　　堵渠口，御風沙

　　扎成掃帚清除污穢

　　塞入灶膛烹煮歲月

　　只要有需求，就會挺身而出

　　一生不求回報

　　只曉默默奉獻

　　紅柳

　　在北邊渠畔

　　在萬花叢中

　　幾簇紅顏

　　點亮我渾濁的目光

　　你身材仍然頎長

　　一身絳紅色的外衣

　　亭亭玉立，新枝旁逸

　　綴滿繁密的眼睛

　　昭示生命的倔強

　　你矗立茫茫瀚海

　　不畏坡洼鹽堿

　　早餐飲晨曦

　　晚餐啜夕陽

　　將生命的種子縱橫滋蕃

　　攜手并肩，守邊護疆

　　你為外鄉人指點迷途

　　讓“燒紅柳吃白面”的向往

　　逶迤成“走西口”的浩蕩隊伍

　　你為農人建房搭圈

　　根根筋骨架構土屋的脊梁

　　你為糧田擔土送肥

　　盛滿生活的重負

　　收獲三餐的希望

　　你的美譽早已留在人間

　　撫摸你的錚錚風骨

　　我遲鈍的嗅覺捕捉到

　　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