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印象最深刻的味道莫過于豬骨頭燴酸菜。每當秋末冬初,村里就會來許多賣大白菜的三輪車,家家戶戶都會買上一兩百斤腌制一整個冬天吃的酸菜。
酸菜的做法極其簡單,只見姥姥將綠色網袋子里的白菜全部掏出來,撇去發黃腐爛的葉子,放在一個超大的不銹鋼盆里,用清水反復清洗兩三遍,放到太陽下面控干水分。等待的時間將爛葉子挑一挑切碎,挖上一碗玉米面倒進去,稍微加點水拌勻,院子里的雞便可美美飽餐一頓了。
水分控得差不多了,將白菜一切兩半,然后放到提前洗好的甕里,一層白菜一層大粒鹽,反反復復許多次,直到把甕裝滿。剩下的白菜則放到地窖里,留著過年時吃豬肉白菜餡餃子。腌制的白菜大概半個月以后就可以吃了,揭開蓋簾,一股白菜發酵后的酸香味撲面而來。
酸白菜就緒,接著就該豬骨頭登場了。姥姥是養豬的一把好手。農村的豬從小吃的就是粗糧,肉質緊實,香味濃郁。姥姥將宰殺好的豬各個部位分開,有的用來做腌豬肉,有的用來包餃子、炒菜,而豬骨頭的宿命永遠是燴酸菜。
姥姥說,燴酸菜的豬骨頭優先選用豬大骨頭。做豬骨頭燴酸菜時,姥姥先把骨頭提前從涼房拿出來用溫水泡一泡,不焯水,鍋里放一些豬油,等油化開了,加入洗好的骨頭反復翻炒,直到骨頭金黃,滿屋子都是它迷人的香味,然后加入蔥姜蒜、花椒、大料、鹽、老抽等,最后倒入沒過骨頭的水,蓋上鍋蓋。豬骨頭要燉將近一個小時,每當這時我就會等不及,一個勁兒拽著姥姥的衣襟不停地念叨:“姥姥我餓了。”姥姥摸著我的頭讓我等等。我躺在炕上蹺著二郎腿開始數數,每數到一百就問一遍“好了嗎?”姥姥也不煩,讓我再等等。冬日的陽光溫暖和煦,數著數著我便睡著了。不一會兒,姥姥輕輕拍打我說:“慧孬,吃飯哇,飯熟了。”我猛然睜開眼睛,嗖一下跳起來,下炕趕緊擺放碗筷。屋內都是豬骨頭燴酸菜的香氣,吃一口,骨頭酥軟,酸菜酸爽,土豆入口即化,回味無窮。我將少量湯汁和米板拌在一起,狼吞虎咽起來,平時飯量不大的我,能一下子吃完兩碗飯。姥姥總是笑瞇瞇地說:“慢點兒吃,別噎著,鍋里還可多了。”在北方寒冷的冬日里,這一鍋香噴噴的豬骨頭燴酸菜總能帶給我無盡的溫暖。那溫暖不僅僅來自食物本身,更來自姥姥的愛。
隨著時間的流逝,姥姥也一天天年邁。姥爺去世以后,姥姥沒再養豬。但每到秋季的時候,她還總是張羅著腌酸菜,說腌上些酸菜,再讓買上些本地的豬骨頭,等我回去時給我們做豬骨頭燴酸菜。
又是一年冬來到,空氣里彌漫著豬骨頭燴酸菜的香氣。而我最想念的還是姥姥做的豬骨頭燴酸菜的味道,那味道始終深深地刻在我的記憶里,因為那是姥姥愛的味道。